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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志琴:从药品、食品到毒品——鸦片的社会学

时间:2010-11-11 15:45:43 作者:admin来源:中国治理网


刘志琴:从药品、食品到毒品——鸦片的社会学研究


时间:2010-11-11 09:33 作者:刘志琴 来源:社会科学论坛》2010年第19期


  鸦片是舶来品,在世界各地都有生产和销售,为什么在19世纪唯有中国成为社会公害? 由于中国近代史是以鸦片战争为开端,种族主义的义愤,爱国主义的声讨,都指向外国侵略者,几乎成为毋容他议的定论。然而从社会学研究,揭示自害更甚于他害的现象,这是深入认识近代中国沉沦的重要因素。


  一、中国特色的吸烟法是魅力所在


  鸦片原产于南欧、小亚细亚、印度、波斯等地,本名阿片、雅片、阿扁,阿芙蓉;中国民间俗称为大烟、洋烟、福寿膏等。有人说: “按烟(繁体)字,从火、西、土。造字之时,已肇今日鸦片之谶。天雨粟,鬼夜哭,有似哉。”(1) 从繁体“烟”字结构解析,苍颉在造字时已预兆这西来的烟土,使中国蒙受一场大火的浩劫。测字解意,虽是巧合,但在中国人的意识里,这来自西洋的鸦片严重损害了中国人,这一结论,轻而易举地把责任推向外国,减轻了中国人的自省。


  鸦片是罂粟果汁的制成品。罂粟是草本植物,叶片油亮光滑,花朵硕大艳丽,形似花瓶或米囊,又称米囊花,富有观赏性。果实内的种子细如粟粒,可食用、榨油,营养丰富。在果实结成青苞未熟之际,针刺外皮,渗出乳白色的液汁,用竹刀徐徐刮下,收入瓷器,用纸封口,经过阴干,变成黑色胶浆,就是生鸦片。生鸦片含有多种生物碱,有麻醉、镇痛、治咳、止泻之功效,早在公元前1500年埃及的药物志《埃伯斯纸草书》中就有记载。古希腊神话中也有用罂粟疗伤的传说。波斯人还将罂粟的医疗作用与巫术结合起来,相信它有神奇的魔力。


  罂粟何时传人中国,说法不一,但在隋唐以前的古籍中,未见有记载,《隋书.经籍志》“五藏论”中有底野迦善除万病的说法,唐代的《新修本草》说,底野迦主治百病,出自西戎,这被西方视为万能的解毒药,主要成分就是鸦片。唐代诗歌中开始出现赞美罂粟花的诗篇,到宋代罂粟已经花开处处,此时的罂粟花不仅是园艺中的上品,所结之粟粒已用作补品,称之为御米,以粟粒和竹沥煮粥、熬汤,味道鲜美,还可以调肺养胃,健身强体,视为大补品,称为佛粥。宋代苏轼作诗赞美“童子能煎莺罂汤”,苏辙赋有《种药苗诗》。南宋名医林洪将罂粟磨成粉浆,煮沸,滤清,再以红曲酒蒸熟,压成薄片,形似鱼片,做成药膳罂粟饼,又称鱼饼。元初设立广惠司和回回药物院,专事制造阿拉伯药剂,就包括罂粟,用以治疗咳嗽和泻痢,效果显著。随着医疗作用的扩大,对其副作用也有所认识。在明代李时珍的《本草纲目》中,阿芙蓉被列为止泻痢、固脱肛、治遗精,镇咳嗽,缓解心腹筋骨疼痛的重要药品,并指出赤痢和白痢分别用红、白罂粟花入药,对其药性、药理已有初步分析。


  由于鸦片具有麻醉性,即使作为药物服用,也容易引起对鸦片的依赖,明代万历皇帝朱翊钧长年慵懒,三十多年不上朝,深居内宫,群臣罕能窥其面,清人笔记说他嗜鸦片。1958年定陵发掘后,对朱翊钧的遗骨化验发现有残留的吗啡成分,证实朱翊钧是个瘾君子。不过此时进口的鸦片成品不多,价格昂贵,市面上并不多见,上瘾的只是个别的皇室权贵,尚未形成社会问题。中国人对罂粟的认识,还是在药用范围内。因此明代对鸦片的进口是按进口药材征税,万历十七年(1689年)的《陆饷货物税则例》规定,每10斤鸦片纳银2钱。在万历四十三年(1615年) 的《货物抽税现行则例》中,则降为每10斤1 钱7 分3 厘。康熙二十三年(1684),海禁弛,鸦片输入增多,但仍作为药品,每斤税银增至三分。由此可见,罂粟初进中国是作为观赏植物,进而作为食物、补品和药物而被中国人所接受的。


  鸦片在中国从唐代到明代已有上千年的历史,在漫长岁月中并没有成为社会问题,为什么在清代泛滥成灾,酿成公害? 生鸦片气味并不佳,味道苦涩,有臊臭味,作为药材,患病才用,且用量有限;作为补品、药膳,要经过调制或烹饪,以去腥臭。直接煎服生鸦片,除了治病以外,并无引人之处。但是生鸦片熬成膏燃烧,却发出香甜诱人的气味,吸一口令人周身舒泰。从饮食到吸食,享用方式的改变是诱人上瘾的关键所在。


  关于鸦片的吸食方法有说是中国人自己发明的,也有说是荷兰人从爪哇带到台湾,再传到福建,进入内地的。爪哇人有用水管吸烟草的习惯,这是将烟丝拌入鸦片膏,贮在竹筒中抽吸,可算是抽鸦片的雏形。吸烟丝在晚明就已时兴,不过吸的不是鸦片是淡巴菰,这种烟草也是传之外洋,在中国却翻出各种花样,将烟草切丝燃烧,用竹管抽吸,再缓缓吐出,称为旱烟;有用水烟壶过滤的,称水烟;还有将烟研成细末吸入鼻孔的为鼻烟,盛鼻烟的小壶精绘细刻,制作精美,成为中国一绝。吸烟的高手能在吞云吐雾之间,让烟雾幻化成崇山峻岭,人物鸡犬,须眉衣服,无不毕现,堪有出神入化之功。由于吸烟能提神通气,兴奋精神,在中国迅速流行开来,男女老少,无不手提一管,腰挂烟囊,美其名为“忘忧草”。福建有的烟草精品,吸之能醉人,号称干酒。在四川巴县:“ 咸、同以前之人嗜酒,光绪时代之人嗜烟。”(2) 人们对吸烟的嗜好大有取代茶、酒的风头。所以烟草在中国引进的初期,比粮食作物番薯的传播速度还要快,百年间遍及全国各地。明末清初的政府都曾禁烟,但禁吸的理由不在于上瘾,而是非民生之必需,徒耗钱财,从节约的角度禁烟,自然是禁下不禁上,清太宗开放烟禁,但规定:“ 凡欲用烟者,惟许人自种而用之,若出边货买者处死。”(3) 烟禁的重点是在制止走私,对自种自用者则大开绿灯,这是因为吸烟作为消闲和享受,并未肇成严重后果,人们的认识有限,这禁烟也就成为一纸空文。


  但是,用竹管点燃烟草的方法却助长了鸦片吸食方式的改进,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在这方面大展身手。清人用小铜锅将生鸦片熬成熟膏,磋成圆粒,做成大烟泡,再用烟阡填在竹管顶端的烟斗中,两人相对侧卧在榻上,就灯头点燃,对烟气吐纳吸呼。烟榻上再配以各式果品、清茗,旁边有奴婢不时点灯上烟,捶背按摩,这是有钱人惯常的享受。没钱的照样是床上一躺,灯头一张,吸之如酒如醇,飘飘然忘乎所以,不论贫富都为之心醉神迷。


  鸦片由生饮、煮食到吸其烟气,方式的变化,促使鸦片从药品、食品,一变而为毒品,是在中国本土完成的,受到国人的热捧,吸引上瘾者纷纷上钩,如痴如狂,不数年风行全国各地。


  鸦片在中国传播的本土化中,吸烟方式愈来愈讲究,吸烟工具也愈来愈加精致,成为达官贵人的高端享受。吸烟的竹管,犹如洞箫,称为枪。其枪头装烟点火之具,用细泥烧成,名曰烟斗。新枪新斗,短期内不宜适口,不足以过瘾。因此要挑选长年使用的旧烟管,用之愈久,积油泥愈多,气味愈浓,愈加贵重,老烟枪们都爱斗如命,一杆好烟枪虽有至亲骨肉也不愿轻易出借。烟土更为讲究,印度将鸦片分为公班、白皮与红皮三等,中国人用之还要再经过精加工,先用净水浸泡三日夜,去渣留汁,再熬成膏,分成圆粒备用,其中以广膏最著名。烟灯的花样繁多,争奇斗艳,令人目不暇接。


  随着鸦片生产、经营在中国的扩大,吸食者也从上层权贵,传至城乡居民,鸦片烟馆开遍大街小巷。烟馆的跑堂原本都是男性,但上海的烟馆,为了招揽顾客,增加女堂倌。最早雇佣女雇工的是上海租界眠云阁烟馆,这家豪华烟馆的主人是一女老板,她利用女性吸引异性的诱惑,首开先例,增加女性服务(4), 其价格比妓院还要低廉,一时生意大振,诸烟馆纷纷效法,有的还模仿妓院派人沿街拉客,有的提供免费茶水,给以各种优惠。烟馆内既有鸦片又有色情,吸毒过瘾又能打情骂俏,引得顾客纷至沓来。富人自是这里的常客,穷人也乐于消遣,吸食的不仅有纨绔子弟,富商阔佬,官员士绅,也有下层的商贩、店伙、杂役、苦力,不论贫富贵贱,士农工商,男女老少,都嗜好吸一口。烟馆不仅是人们过足烟瘾的安乐窝,也是拉关系、谈生意、叙交情的社交场所,有瘾无瘾的趋之若骛。由于享用者的身份、地位的不同,烟馆有豪华单间,客人呼朋引类,榻上一卧,谈天说地;也有低档的,称为灯吃店、燕子窝的,在昏暗的屋檐下密密地躺着烟客,你吸我吹,欢天喜地。据当时人记述,同治八年(1869年)的苏州“不论街衢小巷,到处设有烟室。”(5)有的地区到了逢村必有烟馆的地步。烟馆的普及,说明鸦片已从少数权贵享用的奢侈品变成大众嗜好的消费品,毒品从对少数人的危害,而至毒害广大民众,从上到下泛滥到全社会。


  二、自产自销是毒染中华的第一推手


  可怕的是这种普及,毒害到家家户户。不论尊卑贵贱,男女老少,一旦染上毒瘾,一日不吸如坐针毡,这种魔力在西方比喻为相思情,传说古代印度在栽种罂粟时,要把相恋的情人绑在一起,当两人情爱至高潮时,用利剑穿透他们的心脏,用缕缕鲜血来灌溉,由此结成的果实,才使人难分难舍,因而称为“相思草”。但是印度人种植罂粟,却不吸鸦片;中国人原本不种鸦片,却嗜毒如命。正是因为清人身受其害,对鸦片有切肤之痛,因而深恶痛绝,斥之为“妖花”,烟馆是“香粉地狱”,吸烟的是“烟鬼”等等。清代词人王尚辰就其相思之称呵责道:“ 皂鸦( 鸦片)最入肌骨腐,磨指滴血捣春华,博就相思一块土,相思土碎青烟飞,.... 相思兮相思,朝暮无常时,但愿不识相思味,待到相思悔已迟。”(6)


  “妖花”、“烟鬼”、“香粉地狱”表现了中国人对鸦片难以摆脱而又痛恨的心情,其毒品对中国人伤害之深可谓前所未有。


  一是,诱人上瘾,摧残身体。


  毒品所以上瘾,是因为它有诱人之处。雍正六年(1728),广东碣石总兵苏明良上疏说: “初吸之时,晕迷似醉,身体颇健,淫荡非为,更难枚举,是以少年子弟易坠其术中。迨至年深日久,血枯肉脱,纵自知鸦片所害,急欲止之则百病丛生,或腹痛而脱肛,或头晕而迷乱,或咳嗽而呕吐。一吸此烟则诸病立愈,精神百倍,虽苟延一息,然死期日迫。”(7)这是朱批奏折中的陈述,也是身为一方之长官面对毒品之害要求严禁鸦片的呼吁。


  对吸毒成瘾的过程,有首《鸦片烟歌》作了这样的描述: “一吸香作兰桂馥,再吸味似醇醴熟,三吸四吸不得足,栩栩梦蝶互相逐。自以为益智粽、续命丝,讵知肝肺肾肠精液尽,病入膏肓不可医。初如蓝面卢,渐如骨立阮,口无亚夫纵理文,僵卧难复进餐饭。”(8)吸毒能使一副强壮的身体,消蚀得面黄肌瘦,直至形如槁木,行不胜衣的地步,上瘾者不是不明白这鸦片对身体的摧残,无奈的是抵御不住这诱惑的折磨,毒瘾发作涕泪交横,手足委顿,一旦过瘾又欲仙欲死,如此天堂地狱般轮回,把一个好端端的人折磨得血枯肉干,气息奄奄。


  像这样的烟鬼愈来愈多,道光十九年(1839年)吸鸦片的有200 万人,到光绪三十二年(1906年)已达2000万人,半个多世纪增加十倍。从官绅士大夫、工商优隶,到贩夫走卒、僧尼道士,你吸我抽,相扇成风,吸毒者几遍天下。洪水猛兽之害不过一省一地,鸦片之害流毒全国各地,泱泱大国千万人骨瘦如柴,病病歪歪,由此落得“东亚病夫”的称号。中国人口的自然增长率在清末几十年里急剧下降,多与吸毒有关,人祸更胜于天灾,以鸦片为最为酷烈。


  二是,消弭意志,戕害精神


  吸鸦片的往往长卧烟榻,过着夜不见星月,昼不见太阳的日子,如此消磨岁月,颓废不振。做生意的吸了烟,不理商务,事废业弛;做工的吸了烟,懒惰成性,偷工减料;种田的吸了烟,耕耘不力,田园荒芜。富贵人家吸得家产耗尽,门庭萧瑟;贫贱人家弄得缺米少柴,抛妻弃子。烟瘾越吃越大,烟毒越陷越深。个个鸠形鹄面,扛肩缩腮,心灰意冷,大好河山被这烟气薰得天昏地暗,好似一个魅影重重的烟鬼世界。


  一首《烟鬼谣》生动地表现出烟鬼从早到晚的生活和喜怒哀乐:


  “烟鬼起,烟鬼起,烟鬼何时起? 红日已斜西。披衣觳觫下床走, 蓬头垢面瑟瑟抖,睡起呵欠犹呵呵,此时此地懒开口。两眼赤漫漫,眼剌像汤团,眼光鹘碌四面看,疾忙过去端烟盘。”


  “烟鬼笑,烟鬼笑,烟鬼何故笑? 膏名福寿真奇妙。吐雾又吞云,馨香扑鼻闻。一呼一吸兴致豪,谈吐风生议论高。此烟本是神仙吃,无奈世人都不识。我今吃罢鸦片烟,此身如登极乐国。吁嗟乎! 人生行乐须及时,不尝此味何其痴!”


  “烟鬼穷,烟鬼穷,烟鬼何故穷? 烟瘾吃上家财空。头发结成饼,衣衫剩条筋,鞋皮蹋(趾-止+达)没了跟,旧棉胎里宿,乱柴草上蹲。今朝有钱且过瘾,人生三要衣食住,烟鬼生来全不顾。君不见,烟鬼多少苦形容,从前尽是富家翁,吃烟不治生人产,田地房屋一齐吸入门中,只剩穷裤御西风!”(9)


  烟鬼也有自己的人生,可这是被毒瘾扭曲的人生,当时人这样描述:


  “爬起身来,昏天黑地;吃起烟来,欢天喜地;放起屁来,薰天触地;高起兴来,谈天说地;做起事来,有天无地;发起瘾来,怨天恨地;讨起赈来,求天拜地;躲起债来,钻天入地;相起骂来,皇天捣地;明起誓来,指天画地。”(10)


  清末流行的章回体小说《黑籍冤魂》,以吴廉一家五代人受鸦片毒害为主线,描绘了从道光初年到光绪后期,从鸦片初入国门到泛滥成灾的社会众生相,涉及到京官州吏,市井游民,士农工商,僧道儒生,种种嗜烟的丑态、恶行,甚至连婴儿上瘾,老鼠也受到薰染,国人堕落至此,令人悚目惊心。


  三是,银枯兵弱,国防空虚


  这鸦片不仅摧残身心健康,还肇致大量白银外流。道光三年(1823年)以前,每年外流白银数百万两,道光十八年(1831年)增至三千余万两,这只是广东方面的计算,在福建、浙江、山东、天津各海口也有数千万两之多。这还不包括西北陆路贸易,外流白银究竟有多少,难以计算。(11)根据今人按当年物价的粗略计算,嘉庆五年(1800) 进口鸦片四千五百余箱,外流银元二百六十余万元, 道光三十九年 (1839)鸦片输入五万余箱,外流银元三千四百多万元,40年前后鸦片进口增加11倍,外流银元增加12倍。40年间累计进口鸦片六十余万箱,流出银元达6 亿之多。(12)中国银产量原本不高,白银外流导致银荒,财政枯竭。


  这鸦片危害于民,是病身败家;危害于国,是国匮财困;危害到士兵,则弄得战士筋疲力弱,不胜操练,而致武备荒弛,国防瘫软。在殖民者虎视眈眈的局势下,危机四伏,这是国家的大灾大患,道光十二年(1832年)湖广道监察御史冯赞勋沉重地指出:


  “近日粤、闽各省兵丁吸食鸦片烟者甚多,即将弁中食者亦复不少。以故相率效尤,愈食愈众,将不能禁弁,弁不能禁兵,远近成风,恬不为怪,无事则偷安懈怠,有事则孱弱不堪。现在连州进兵疲软误事,此其彰明较著者。若不严行查禁,将来日甚一日,不惟一兵不得一兵之用,窃恐一省并无一兵之用,其为贻患不可胜言。”(13)


  此患从道光到光绪年间愈益严重,官员士兵吸烟成风,在广东到了“父子联床,官兵并吸”,“举国若狂,皆沉迷罂粟之障。”(14)的地步,在沿海鸦片泛滥的地方,官兵们腰上大都挂着两杆枪,一是武器,常常是生锈的;一是鸦片烟枪,擦得油光锃亮。在内地,“十室之邑,必有烟馆,游手之人嗜之若命。”(15)道光十八年(1838年),京官中吸毒的有十分之一、二,地方官中有十分之二、三,刑名、钱谷之幕友有烟瘾的十之五、六;长随、吏胥等不可计数。各省查办的鸦片案犯,多达数万件。


  面对银枯兵弱的社会危机,忧国忧民的官员士大夫,力求纠正这股颓风,纷纷提出自己的主张,严禁的,缓禁的,弛禁的各执一词。道光十六年(1836年)太常寺少卿许乃济上疏声称,鸦片年输入二万余箱,岁耗银千万两以上,日增月益,贻害无穷。官员以查禁为名敲诈勒索,拖累良民,如此禁而不止,不如寓禁于征,提高鸦片进口税,入关交行,以货易货。又说要减少白银外流,只有开烟禁,让民间自种罂粟,以抵制鸦片的进口,并提高进口税,使外商无所得利,如此“不出二十年,将不禁自绝。”(16)这是鸦片贸易合法化的最初动议。该奏折遭到给事中许球、鸿胪寺卿黄爵滋、湖广总督林则徐等人的严厉驳斥,林则徐痛陈鸦片之害:“ 当鸦片未盛行之时,吸食者不过害及其身,故杖徒已足蔽辜。迨流毒于天下,则为害甚巨,法当从严。若犹泄泄视之,是使数十年后,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,且无可以充饷之银。兴思及此,能无股栗!”(17) 赢得道光帝的支持,发布禁烟六条章程,限期禁绝,雷厉风行地搜缴鸦片,在虎门销烟二百三十七万多斤,这一壮举轰动海内外。


  然而轰轰烈的禁烟运动不久就成为强弩之末,弛禁派一度被贬,却在第二次鸦片战争鸦片贸易合法化中重又抬头,其转捩之机是李鸿章提出以土烟抵制洋药的主张,鸦片从进口转向自产自销,自此全国盛开罂粟花,严禁派、弛禁派都在“肥水不流外人田”的意识中达到了默契,鸦片税成为清政府的重要财源,


  这一决策的直接后果是,放手种植和生产土烟,促使鸦片产量大幅增加。在这以前,因为有禁烟令,罂粟仅在云南、贵州等边远地区偷种,数量不多,自开禁以后,各地官府为增加财政收入,竞相鼓励本土种植,同冶五年辽宁牛庄自从本土种植后,鸦片进口减少了四分之一(18),烟民却未减少。同治十二年有报道说,西人到曲阜旅游发现:“ 齐鲁道中,遍种罂粟。”(19) 光绪二十三年(1897年) 海关的赫德统计,四川鸦片产量为1.2 万担,云南8万担,贵州4万担。共13.2万担。(20) 1906年国际委员会估计,四川土药增至23.5万担;云南有7.8万担;贵州有4.8万担三省总量达到36.4万担,占全国烟土产量的三分之二。(21)烟产量最高的是四川、云南、贵州。光绪年间,自楚入蜀,沿江市集卖鸦片者,十室中不啻六七,行销数千里外。甘肃有赶大烟场的市集,每到收获季节,商贩云集,鸦片买卖一片兴旺。


  始料不及的是,随着鸦片自产、自销的大幅增加,自种自吸的农民也愈来愈多,烟毒漫延到穷乡僻壤和社会最底层。光绪四年(1878年)山西巡抚曾国荃说: “未种之先,吸烟者不过游手无赖及殷实有力之家,至于力耕之农夫,绝无吸食洋烟之事。今则业已种之,因而吸之,家家效尤,乡村反多于城市。”(22)4 年后山西的烟民“大率乡僻居其十之六,城市居其十之八。”(23)有的乡绅以吸国产鸦片为名,逃避戒毒,大过其瘾。李伯元在《官场现形记》第46回中,叙述这样一则故事: 有位钦差大臣童子良,平生最痛恨洋人,遇有带洋字的物品一概排斥,浑身上下都穿土布,找不到一星半点洋布、洋呢,但此公有一口烟瘾戒不脱,有位王爷同他说笑道:“你不是犯恶洋货吗? 你为什么抽洋烟呢? ”这句话惹恼了他,把烟枪、烟灯统统摔掉,对家人说,从今再不吃这捞什子。谁知两个时辰不到,烟瘾上来,眼泪鼻涕一大堆,弄得六神无主,看来这一关难过了。大少爷出了个主意,拿出鸦片,冒充云南出产的土膏,说这不是洋烟是自产,这钦差一见,像见了救命恩人一样,连吸十几口,比平时还多吃了三钱。以土膏抵制洋烟土,成就了鸦片在中国的大普及,这貌似爱国,实则祸国的决策,成为毒染中华的第一推手。
 
 三、官员腐败加速毒瘾的传播


  清初官员中有吸淡巴菰烟丝的,康熙帝对此非常反感,不止一次的表示厌恶,对鸦片自是远离,然而皇帝的好恶并不能自发抵挡鸦片的流行,况且其时还未有禁鸦片的法令公布于世。雍正时期已呈现流行的趋势,鸦片泛滥之处,治安混乱,道德沦丧,世风败坏。因吸毒倾家荡产,沦为盗贼,犯案作乱的不可胜数,在广东尤为严重,这才有广东碣石总兵苏明良《严禁贩卖鸦片以拯民生折》的出台,认为“厦门、台湾盗贼之盛者,皆由于鸦片之根源。”(24)种种祸端促使雍正七年颁布禁烟令:“ 兴贩鸦片烟收买违禁货物例,枷号一个月,发近边充军。若私开鸦片烟馆,引诱良家子弟者,照邪教惑众律拟绞监候。为从,杖一百流三千里。船户地保邻右人等,俱杖一百徒三年。如兵役人等藉端需索计赃,照枉法律治罪。失察之(氵+凡)口地方文武各官,并不行监察之海关监督,均交部严加议处。”(25)


  清政府这样痛下决心禁毒,是因为毒品已成为败坏风俗的大害。自古以来为政必先究风俗,就是历代王朝的治国方略,也是历代君主恪守的祖训,《康熙起居注》多次录有对风俗的忧思和指令。《清史稿》记述雍正皇帝一登基即颁布诏书表明 :敦励风俗的方针。嘉庆帝沉重地指出:“自鸦片烟流入内地,深为风俗人心之害。”(26)亲自下令痛打吸毒的贝勒德麟,逐出内廷。一代清王朝有关正风俗,挽浇风的上疏、进言屡见不鲜,有关制止鸦片败坏民俗的训谕,载入《清会典事例》“训饬风俗”中,以垂后世。他们都把禁烟作为整顿风俗,安定社会的首务,尽管官吏贪渎,地方舞弊,执行不力,但当政者对鸦片有害风俗民心的认识还是清醒的。


  然而从雍正七年(1729年)清政府颁发第一道禁烟令以来,历时一百八十二载,终清一代不仅不能解决鸦片的祸害,鸦片烟泛滥到全中国,这有内外原因,互为因果:


  外因是殖民者的大量倾销。葡萄牙殖民者最先来到东方,在东南亚及中国沿海骚扰,剽窃行旅,杀人越货,先后在广东屯门、宁波双屿港、漳州走马溪与明军交手,大败而归,此后不敢对中国再以兵戎相见,改以贿赂官员代替炮火强攻,嘉靖三十六年(1557年)借口货物沾水,借地晾晒,买通广东按察使汪柏,以年租金 500两,货税二万两,租借澳门,建房数百间,繁衍生息,这是殖民者在中国建立的第一个据点。葡人从印度低价收购鸦片,作为药品输入中国,谋取暴利,接踵而至的还有西班牙、荷兰,但葡人因有澳门之便,在对华贸易中长期占有上风,直至乾隆中叶仍然起主导作用。


  在鸦片贸易中,英国是后来居上者。十八世纪后期英国资本主义迅速发展,竭力向外输出商品,由于英国布匹、钟表等商品在中国滞销,而中国的茶、丝和瓷器却深受英国市场的欢迎,进出口的不平衡使英国贸易逆差日渐增大,这对英国经济发展非常不利,为了扭转这局势,千方百计向中国推销鸦片。英国于1600年创办的东印度公司,实际上已变成拥有武装、占有地盘的国中之国,在印度建立了殖民统治,强制当地农民种植鸦片,并获得鸦片的制造权和专卖权,从此英国以纺织品从印度交换鸦片,再用鸦片交换中国的茶叶和丝绸,用转手倒卖的手法,牟取高额利润,使对华贸易从入超变为出超。


  雍正七年的禁烟律令,并未得到切实执行,偷运鸦片的快艇,横行海上,昼伏夜行,往来如飞,甚或鸣炮拒捕。鸦片贩子的走私所以这样猖獗,是因为有贪官呼应,奸商接应,大小官吏巧令名目,敲诈勒索,中饱私囊,“水师有费、巡船有费、营讯有费、差保有费、窑口有费,自总督衙门以及关口司事者,无不有费。”( 4)由于内外勾结,包庇纵容,走私鸦片年盛一年, 偷运的鸦片逐年增加, 英国“在1820年,偷运来华的鸦片,达五千一百四十七箱,1821年七千箱,1824年一万二千六百三十九箱。”(27) 不到百年鸦片进口增加63倍多,到道光年间已成为英国对华贸易的主要商品,道光十九年(1839年),一次拿获“趸船存贮鸦片二万二百八十三箱”(28) 鸦片的大量进口,刺激本土鸦片的兴旺,而本土鸦片的廉价销售,获得更为广阔的市场,遂使烟毒一发而不可收拾。


  为什么愈禁愈多? 有识者指出:“ 推其究竟,贵者以势怙,富者以赂免。” (29) 有权、有势、有钱的,相互勾结,外联财大气粗的洋商,内结游手好闲的无赖,沆瀣一气,盘根错结,有的官员索性自开烟馆营业。上至军界、政界、学界、商界下至细民贫户,无不沉沦烟籍,一蹶不振。


  严重的后果终于使清政府认识到土烟的危害。光绪三十二年(1906)光绪帝作出在十年之内禁绝洋烟、土烟的决定:“ 限十年以内,将洋土药之害,一律革除净尽。”(30)实施禁种、禁卖、禁吸,宣统年间又加大禁种的力度,云贵总督锡良提出在半年之内一律禁绝: “禁种不力,即禁卖、禁吸亦断无效。无论如何困难,勿以一篑之亏,致铸九州之错。”要求雷厉风行地“祛积害而垂宪政。”(31)从鼓励自产鸦片抵制鸦片的进口,转向国内禁种,是一大进步。


  然而禁止本土鸦片比打击走私更为艰难,打击走私,只是打击一小撮,而禁止自产自销则涉及一大片农民的生计。由于种鸦片对土壤要求不高,而获利比一般作物要高三倍。农民争相种植这收益多而又省力的作物。在山西“山崖水溢,不宜于他谷者偏宜于种烟,用力不多,而获利甚厚。”(32)有些地区种鸦片成为农民致富的主要来源,一旦禁种就有可能面临贫困或破产,自产自吸使许多农民上瘾,以鸦片交友待客已成为社会风气。直接利益的驱动,习已成俗的习惯势力,使禁种寸步难行。官府动用各种方法,有的劝告改种棉花、稻谷,有的动员已种者拔苗,有的用武力胁迫,并提高税收,这些措施首先遭遇农民的自发反抗,光绪三十四年山西黎城百姓对劝导禁种的张县令“饱以老拳”。(33)甘肃张掖发生聚众殴官案,“请兵弹压之禀,殆无虚日。”(34)山西文水县有二三十个村庄,联合违抗禁种令,县令派人缉捕,乡民鸣锣聚众一万多人,拒绝交出带头人。山西巡抚丁宝铨调兵弹压,双方相持10余日,当场击毙十余人,逮捕百余人,才得以平息。在陕西米脂县农民围攻县城,在甘州反对禁烟的三万多农民捣毁城内的商店、统捐局和住宅。甘肃兰州知府全家被杀。贵州数千人反抗拔烟苗,酿成流血斗殴,安顺县农民反对禁种,打伤知县。浙江宁波被停种以后,由于稻谷歉收,农民请愿,要求恢复鸦片种植以弥补亏欠。宁海县有二十余村农民联合抵制对烟户的处罚。有关烟农闹事,集体抗捐、捣毁禁烟局、火烧巡船、打伤巡兵、冲击学堂,哄闹县署等等事件,在报刊上多有报道。


  禁种也不乏有成功的事例, 如云贵总督锡良在禁种的同时,购买桑、棉、 红茶等种籽,代替鸦片的种植,劝惩兼用,恩威并重,对“已铲者劝令相度土宜别营树艺,或改种杂粮;未铲者立即眼(跟)同锄铲,不使留未尽根株。以故入春而后,通省无丝毫新烟出现,依限净尽,实为官民始料所不及。”(35)能取得这样的成绩,殊属难得,然而人在政在,人去政亡,在锡良调离后,立即出现反复,一切又都依然如故。


  清政府在新政期间,加大了禁烟、禁种的力度,光绪三十四年(1908)订立《稽核禁烟章程》,规定各省仿照皖豫晋,开办土药统税后所设的土市公行,负责查土报税,“种户须凭行卖土”以缩小种植地区。宣统元年(1909),颁《禁烟条例》,凡种植罂粟、制作贩卖,设烟馆的俱处以徒刑。并查处虚报肃清的河南、山西、福建、云南、新疆等省的督抚。此时的国际环境也有变化,英国下议院有人就英国在中国贩卖鸦片事宜提出诘问,英国政府被迫同意帮助中国禁止鸦片。(36)宣统元年(1909年)由美国发起在上海召开万国禁烟会,《申报》评论为,这是万国救生大会、万国实业大会、万国济贫大会、万国体育大会(37)。同年,禁烟大臣恭亲王溥伟续拟禁烟十条出台,主要是严格查禁官员,凡有吸食者,革职,永不叙用;戒后复吸者,罪加欺饰一等。此时的国际环境和国内政策都有利于禁烟活动的发展,但是不论怎么努力,禁烟也未能如期的效果,问题不仅在于官员执法得力与否,还在于烟农利益与民族利益的冲突,加大了禁烟的难度。


  然而时不待人,在光绪帝发出十年戒毒的法令后,不到5 年,清政府即被推翻。终其一朝兴亡,终未解除鸦片毒患。


  鸦片在中国从药品、食品到毒品的历程,貌似爱国,实则祸国的决策,内害更甚于外害的后果,足以使中华民族自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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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(1) 金山  张多甲隽(?)生著《烟话. 序》, 阿英编:《鸦片战争文学集》上册,第765页,古籍出版社,1957年。


  (2)《巴县志》,《中国地方志资料汇编》西南卷上,第46页


  (3)《东华录》,崇德朝,卷三,崇德六年二月戊申条。


  (4) 池志徵:《沪游梦影》第159-160页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。


  (5) 《上海新报》,1869年8 月7 日。


  (6)王尚辰:《谦斋诗集. 相思曲》。


  (7)《广东碣石总兵苏明良奏严禁贩卖鸦片以拯民生折》,《宫中档. 朱批奏折》。


  (8)阿英编:《鸦片战争文学集》上册,第198页,古籍出版社,1957年。


  (9)彭养鸥:《黑籍冤魂》初编第二十一回,改良小说社“说部丛书”1909年。


  (10)彭养鸥:《黑籍冤魂》初编第六回,改良小说社“说部丛书”1909年。


  (11)参见严中平主编:《中国近代经济史》(1840--1894)上册,第433 页,人民出版社,1989年。


  (12)参见刘鉴唐:《鸦片战争前四十年间鸦片输入与白银外流数字的考察》, 《南开史学》1984年第1 期。


  (13) 道光十二年八月二十六日,《湖广道监察御史冯赞勋奏请严行查禁弁兵吸食鸦片烟折》《军机处原折》。


  (14)苏泽东《梦醒芙蓉集》,光绪二十五年(1899)。


  (15)清. 陈其元:《庸闲斋笔记》卷八。


  (16) 道光十六年四月二十七日,太常寺少卿许乃济奏为鸦片烟例禁逾严流弊逾大应亟请变通办理折:“嘉庆年间,每岁约来数百箱,近竟多至二万余箱。...  岁耗银总在一千万两以上。....以中原易尽之藏,填海外无穷之壑,日增月益,贻害将不忍言。...盖凡民之畏法不如其骛利,鬼蜮伎俩,法令实有时而穷。 更有内河匪徒冒充官差,以搜查鸦片为名,乘机抢劫。臣前在广东署臬司任内,报案纷纷。至栽赃讹诈之案,尤所在多有。良民受累者,不可胜计。此等流弊皆起自严禁以后。... 令闭关不可,徒法不行,计惟仍用旧例,准令夷商将鸦片照药材纳税, 入关交行后,只准以货易货,不得用银购买。夷人纳税之费轻于行贿,在彼亦必乐从。”《夷务清本》,马模贞主编《中国禁毒史资料》第51 页, 天津人民出版社,1998年。


  (17)林则徐:《钱票无甚关碍宜重禁吃烟以杜弊源片》, 《林文忠公政书》乙集, 卷五。


  (18) 《上海新报》1866年10 月24日。


  (19)《申报》1873年6 月25日。


  (20)朱寿鹏编:《光绪朝东华录》第四册,中华书局,1958年,总第3963页。


  (21)李文治编:《中国近代农业史资料》第1 辑,第457页。三联书店,1957年。


  (22) 曾国荃:《申禁栽种罂粟以裕民食》,《曾忠襄公奏议》卷八。


  (23)《张文襄公全集》卷四,奏议四,第135-136页,中国书店,1990年。


  (24)《广东碣石总兵苏明良奏严禁贩卖鸦片以拯民生折》,《宫中档. 朱批奏折》。


  (25)《大清律例按语》卷五十,第42页。


  (26)  《清仁宗实录》卷270,嘉庆十八年六月十四日。


  (27) 《马克思论鸦片贸易》,载《鸦片战争》第一册,第5 页。


  (28) 道光十九年四月十五日,《上谕档》,转引自马模贞主编《中国禁毒史资料》第139 页,      天津人民出版社,1998年。


  (29) 夏燮:《中西纪事》卷二十三,《管蠡一得》。


  (30)朱寿鹏编:《光绪朝东华录》第5 册,中华书局,1958年,总5570页。


  (31)锡良: 《部议禁烟年限太宽恳请缩期禁种折》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第三所主编:《锡良 遗稿》奏稿卷七,第931页,中华书局,1959年。


  (32)泖浦:《清谈万国禁烟大会》,《申报》1909伸 月1 日。


  (33)《汇报》光绪三十四年七月三十一日。


  (34)《追记甘肃拔烟祸事》,《东方杂志》第7 卷第11期,第348页。


  (35)《滇省缩限禁烟一律禁净请将筹办出力官员分别奖叙折》,《政治官报》第759号。


  (36)《英政府愿助中国禁止鸦片》,《申报》1906年11月1 日。


  (37) 《晋抚宝(芬+木)奏陈禁烟办法》,《申报》1908年 2月10日。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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